透过一个个穿越历史的岛礁地名
我们仿佛看到一幅幅中国人民经营
和开发南海诸岛的画面
他们用勇敢和智慧与海浪共舞
熟悉了各岛礁的地理特点并灵活地取材于生活作为命名依据
文\本报记者陈超
打开《世界地图》、《中国地图》,让我们把目光聚集到南海。在深深浅浅的蓝色海洋背景上,你会看到许多或散开或扎堆的小蓝点,以及蓝点外红色的小括弧。在比例尺为1:2480万的地图上,这些蓝点和红括弧,分别叫做东沙群岛、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南沙群岛。
而在辽阔的南海腹心,散布着280座以上岛屿、沙洲、暗礁、暗沙和暗滩。自古以来,我国人民就一直在这里航行和从事生产活动,并由我国人民最早发现、最早命名、最早开发和最早行使政权,尤其西、南、中三沙诸岛的命名,是历代海南渔民以付出血泪和生命为代价,熟悉这里的一岛一礁后,根据约定俗成的习惯,用带有浓厚乡土气息的海南方言称谓,通过口授或手抄方式留传下来的。
在1983年中国政府第四次对南海诸岛开展命名与审定工作时,中国地名委员会受权公布《我国南海诸岛部分标准地名》,计有标准地名287个,对照渔民习用地名125个,其中大部分就是记载于“南海天书”《更路簿》中的海南岛渔民习用地名。
西沙群岛航行条件最好的港口琛航岛。植被茂密的琛航岛,镶嵌在耳廓状的环礁上。“耳廓”西侧有一入口,犹如耳道,那是环礁上的口门,也是绝佳的航道:船只可以顺着口门驶入,进入湖,在那里靠岸登陆。清末一艘名为“琛航号”的军舰曾到此寻访,“琛航岛”因此得名。兰建琼摄
隐藏在古地名里的图画
据古籍记载,远在秦汉时代,我国已经有了大规模的远洋航海通商和渔业生产活动,南海已成为当时重要的海上航路。从此,我国人民频繁航行于南海之上,穿越南海诸岛,最早发现了这些岛屿礁滩,并予以命名。
研究南海诸岛地名的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刘南威,在1982年左右撰写的《南海诸岛古地名》一文中写道:“早在汉代,我国航海事业就很发达。舟师远航至今斯里兰卡,南海是必经之地。因此,在航海和生产实践中发现了南海诸岛。三国康泰在《扶南传》中述:‘涨海中,倒珊瑚洲,洲底有盘石,珊瑚生其上也。’晋裴渊在《广州记》中述:‘珊瑚洲,在(东莞)县南五百里,昔有人于海中捕鱼,得珊瑚。’‘涨海’即今之南海,‘珊瑚洲’既在东莞县南五百里的南海中,又是珊瑚成因的岛屿,当指今南海诸岛。我国人民在晋以前很久的‘昔时’,就已用‘珊瑚洲’,来泛指南海诸岛,这是世界上对南海诸岛最早的科学命名,至今已有1700多年。”
《琼州府志》在解释“涨海”的含义时说:“南溟者天池也,地极燠,故曰炎海;水恒溢,故曰涨海。”清初学者屈大均《广东新语》也有类似解释:“炎海善溢,故曰‘涨海’。”反映我国古人对南海潮汐现象的认识。
宋代开始,我国海上交通盛况空前,中国船已可远航至东非海岸。随着中国古代人民对南海诸岛认识的加深,其后为各朝代广泛采用的“长沙”、“石塘”等能反映南海诸岛地理特征的古地名出现,并出现专指南海诸岛中某一岛群的专称地名。北宋曾公亮和丁度主编的《武经总要》载有“王师出戍”至“九乳螺洲”,这里的“九乳螺洲”即为西沙群岛,这是首次出现的专指南海诸岛中某一岛群的专用地名。由王象之编纂于南宋中期的地理总志《舆地纪胜》中述:“吉阳……东则千里长沙,万里石塘,上下渺茫,千里一色。”这里的“吉阳”即今海南三亚的古称,“千里长沙,万里石塘”在其东,指南海诸岛,这是称南海诸岛为“千里长沙,万里石塘”的最早地名,至今已有近千年之久。
曾任厦门大学南洋研究所副教授的吴凤斌在他的《南海诸岛中的几个地名考释》中写道,九乳螺洲这个命名与西沙群岛中永乐群岛的实地情况类似,其中露出水面并能以岛命名的只有9个,由珊瑚礁构成的西沙群岛,在蓝黑色的汹涌波涛中,远望如海上绿洲,近看却是“棱利如剑锋”,正如史书云“海舟触沙立碎,入港多无出者”。
去过西沙和南沙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执行总编单之蔷曾这样感叹:“没去过西沙和南沙的人很难想象‘长沙’和‘石塘’的样子,去过的人却会对这两个词心生赞叹,它们对其指称对象的描绘太准确、太形象了。”
“长沙”指的是一种“灰沙岛”的地貌,散布于海洋中的灰沙岛,由海洋生物珊瑚虫的骨骼以及其他海洋生物的残骸堆积而成,也叫珊瑚岛,与大陆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的祖先在西沙群岛的海域中航行时,在碧海蓝天下看到这种连绵不尽的灰沙岛,称之为‘千里长沙’,不是很形象贴切吗?”。而民间俗称的“石塘”,科学术语叫做“环礁”,也是由珊瑚虫构建而成,但形状是环状。单之蔷说,自己从西沙、南沙回来,才对“千里长沙,万里石塘”这句话有了全新理解,“这句话表面看起来像是描写远望所见,其实并非如此。它可以理解成我们的祖先亲临其境,进入‘长沙’和‘石塘’之中,并在其中逗留、生产、生活,有一天离开时回望,或是又一次到来时,忽然发现自己所生活的地方这么美,于是发出‘千里长沙,万里石塘’的感叹。因为如果仅仅是远望,怎么能知道组成灰沙岛的物质是‘沙’?又怎能知道环礁围绕的是一个‘塘’呢?”
透过这一个个穿越历史的古地名,我们仿佛看到一幅幅中国人民经营和开发南海诸岛的画面,他们用勇敢和智慧与海浪共舞,熟悉了各岛礁的地理特点,并灵活地取材于生活作为命名依据。
南海诸岛的四次命名
据刘南威教授考证,明代的《混一疆里历代国都之图》和《郑和航海图》两图,是我国现存最早绘有南海诸岛的古地图,虽然两图中地名不尽相同,表示的内容也有差异,但两图均把南海诸岛分为三大部分,若把它们联系起来,则已包括四大群岛。可见,在明代已有四大群岛的初步划分了。
我国人民自清代开始在南海诸岛的活动更加频繁,对南海诸岛的了解更为深入。因而出现明确把南海诸岛划分为四个岛群的地图,以及出现“东沙”这样的近代仍在使用,且对近代南海诸岛其它岛郡命名中有影响的地名。
清代航海家谢清高在所著《海录》一书中述:“船由吕宋……经东沙,又日余,见担杆山,又数十里入万山,到广州矣。东沙者,海中浮沙也,在万山东,故呼为东沙。”这是“东沙”地名的首次出现,在万山以东的海中浮沙,即为东沙群岛。它是用方位名称来区分南海诸岛中四个群岛和以“沙”字来贯穿四个群岛的开始。
清代陈伦炯所著《海图闻见录》中“四海总图”绘有“气”、“沙头”、“长沙”、“七洲洋”和“石塘”。该书记载及图上把“七洲洋”绘在最西,指西沙群岛;“长沙”绘在“沙头”和“七洲洋”之间,指中沙群岛;“石塘”绘在南,指南沙群岛。这是明确把南海诸岛划分为四大群岛的开始。
南海诸岛历史研究者陈史坚撰写的《我国政府对南海诸岛的命名与审定》一文中介绍,20世纪以来,中国政府对南海诸岛命名与审定工作共有4次。
第一次是在我国从日本人手中收回东沙岛前夕,1909年,清两广总督张人骏命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前往西沙群岛甘泉岛附近海域巡视,为西沙群岛的15个岛命名,这是一次有意义有影响的地名审定,现仍沿用3个岛名,即甘泉岛、珊瑚岛和琛航岛。不久之后,广东省政府成立了“筹办西沙群岛事务处”,这是目前所见西沙群岛名称的官方表述。
第二次是在日本侵占我东北四省之后,法国侵入我南海九小岛,当时中国政府于1933年6月成立“水陆地图审查委员会”,审定了中国南海各岛礁中英岛名,并于1935年公布《中国南海各岛屿华英名对照表》,这是中国政府对南海诸岛的第一次“准标准化”命名,首次将南海诸岛明确区分为4个部分:东沙岛、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今中沙群岛)和团沙群岛(亦称珊瑚群岛,今南沙群岛),列出了南海诸岛130多个岛礁滩洲的地名,沿用至今的有11个。
第三次是抗日战争胜利后,我国收回南海诸岛,当时中国政府内政部于1947年4月致函广东省政府,确定为纪念收复南海诸岛,将西沙群岛武德岛改名为“永兴岛”,将南沙群岛长岛改名为“太平岛”。同年公布的《南海诸岛新旧名称对照表》,包括地名172个,特别是审定公布了“南海诸岛”和“东沙群岛”两地名,促使地名的系统化,从此,南海诸岛明确由四个群岛组成,俗称“四沙群岛”。
第四次是全国展开地名普查,在南海诸岛地名普查的基础上,1983年4月24日,新华社报道了这样一条新闻:中国地名委员会受权公布《我国南海诸岛部分标准地名》,共287个。这次比1947年增加地名115个,因为过去遗漏很多,没有命名,必须定名;除对岛、沙洲、礁、暗沙、滩和石命名外,首次为“水道”(渔民称为“门”)正式命名。此次公布的标准地名,最大特点是把渔民地名与政府公布的地名融合在一起,地名表中287个标准地名,附有125个渔民习用地名,加以对照。为了保持地名的稳定性,1947年公布的172个南海诸岛地名中,有164个至今仍沿用,作为标准地名。
鲜活形象的琼人俗名
海南大学教授周伟民告诉海南日报记者,1983年公布南海诸岛地名的审定原则中,首要一条就是“名从主人”原则,我国人民最早发现且最早命名南海诸岛,只有名从主人,才能在地名命名方面维护我国主权。
在古地名中,对南海诸岛的称谓有近30个,其中除多数泛指整个南海诸岛或泛指南海诸岛中某一个或某两个岛群的联称地名外,也有专指某一具体岛礁的单称地名。而流传于民间用口头形式保存下来的南海诸岛土地名,和用书面形式记载在《更路簿》的一样,是古代海南岛人民对南海诸岛的命名。在土地名中,海南岛渔民给南海诸岛的命名达136处之多。
从古地名和土地名的记载看,除证明中国人民最早给南海诸岛命名外,还反映中国人民给南海诸岛的命名是最全面、最具体和数量最多的。中国古代对南海诸岛的命名,不论是古地名还是土地名,都曾被外国地图、书籍引用。
1968年,英国海军海图部编制的《中国海指南》报道:“各岛具有海南岛渔民之足迹,以捕海参、介贝为活,颇多常年居留于此。”书中提到19个西沙群岛英文地名,24个南沙群岛英文地名,在这43个英文地名中,明显有七八个是从渔民地名音译过去的。有资料分析,在西方通用的南海诸岛地名中,至少有9个是从南海诸岛土地名音译过去的。
刘南威教授把海南岛渔民给南海诸岛的命名,叫做南海诸岛琼人俗名,通常记载于海南岛渔民收藏的《更路簿》上,国内书籍最早记载琼人俗名的见于民国学者陈天赐1928年编写的《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一书。这类命名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是南海诸岛地名中使用率最高的地名,目前仍在海南岛渔民中流传和使用。
在《更路簿》中记载的南海诸岛琼人俗名,具有命名具体,位置确定,形象生动等特点,能反映岛礁的主要特征。如海南岛渔民把礁环和礁湖成为“筐”(圈)和“塘”,环礁常有缺口,是礁湖与外海沟通的水道,海南岛渔民因其可供船舶进出,有如门户,称之为“门”。这些名字或来自于外形,或来自于海产、传说、颜色,以岛礁的形状来命名,是渔民们最常用的方法。南沙群岛中的司令礁,因为环礁中有一沙洲,把湖一分为二,形似眼睛,渔民便称之为“目镜铲”。还有,把华光礁称“大筐”、永兴岛称“巴注”、甘泉岛称“圆峙”、诸碧礁称“丑未”、皇路礁称“五百二线”、太平岛称“黄山马”、中业岛称“铁峙”、南威岛称“岛仔峙”、安达礁称“银饼”、仙宾礁称“鱼鳞”等。
单之蔷认为,看到这些来源于渔民的地名时,你能想象渔民们是怎样在这些珊瑚礁中劳作的。“如果没有在生活和生产中与这些岛屿形成密不可分的关系,是不能取出这么多有着很深文化色彩的名字的,或者即使取了名,也不能使用和流传开来。这些质朴形象的俗名,从地名学的角度证明了南海诸岛是中国的领土。”
晋卿岛上渔民升起五星红旗 李英挺 摄